让父辈的旗帜代代相传——贡山县独龙江乡界务员以心描“中国”的平凡坚守

2025-10-13 11:53:29 浏览:{{ hits }} 来源:怒江融媒 作者:杨梦魂 褚建伟

背着大包在河边艰难行走

星光尚未消散,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独龙江畔的晨雾还凝着冰碴,一支身着迷彩服的队伍已在整理行囊。绳索、红漆罐、压缩干粮……这些将成为他们未来四天巡界的全部装备。对于3个月就要攀爬1次土撒普鲁山的巴坡村村民王世荣等人来说,探访那位“老朋友”,早已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。

独龙江乡嵌于横断山脉深谷,一侧高黎贡山阻外界喧嚣,一侧担当力卡山沿国界蜿蜒,山顶积雪成天然界标。让王世荣他们如此牵挂的“老朋友”,正是1985年便屹立于此地的中缅39号界桩,它静静守着新中国首条划定国界线,也守着独龙江乡各族群众家园。“守护界桩,就是守护家和国。”王世荣表示,这句话从不是空洞的口号,而是常年驻守边疆的军警与当地各族群众心底共同秉持的真挚心声。

路熟心明

国旗与红帽在山林中前行

独龙江乡115公里长的国界线上,分布着37号至43号7个界桩,它们隐匿于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。林中地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,头顶则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,阳光需费尽力气才能透过枝叶的缝隙,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

在这里,除了戍边的军警,还有一群特殊的守护者——界务员。他们虽是村里的普通百姓,却将巡逻边界、擦拭界桩、防范非法越界视为毕生事业,而王世荣则是其中资历最深的一位。

1995年9月,熟悉家乡山川水域的王世荣被聘任为界务员,后来又成了巴坡界务组组长。从青涩小伙到两鬓染霜,他在巡界路上走了整整三十年。每次上山,军绿色迷彩服是他的“战袍”,解放鞋是他的“战马”,渴了就捧一捧山泉水,饿了就啃几口硬邦邦的压缩干粮,累了便找块避风的岩石,盖些松针、拉块塑料布,将就着睡一晚。

“祖祖辈辈都在这儿,山上的每棵树、河里的每块石头,都跟家里的亲人一样亲。”王世荣说,小时候跟着父辈巡界,总不懂他们为何要一次次往深山里跑,直到自己接过砍刀,才明白这路上藏着的责任。

穿梭在遮天蔽日的丛林中

 

边界巡逻路上,通往39号界桩的路,是真正的“鬼门关”。这里没有路标,只有一代代界务员用砍刀劈出的羊肠小道,手机信号早在进林子时就断了,地图在这里派不上用场。可王世荣从不会迷路,他的“导航”,是膝盖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,是几十年摔出来的“活藏宝图”。

“小时候跟随父辈巡界,摔倒是家常便饭。”王世荣卷起裤腿,指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笑,“夏天不慎踩入沼泽,泥水没过大腿;冬天在冰面上滑倒,满是淤青,简单揉一揉又继续走。总之,每摔一次便牢记一条路,每疼一次便多一分警觉。”

脚踏泥泞

走过摇摇晃晃的独木桥

30年来,王世荣的巡界路加起来近3万公里,穿坏了 100多双胶鞋,磨破了100多件迷彩服,每次跌倒后记住的细节,都成了他的“导航密钥”:哪段山路雨季时易发生山体滑坡,哪片森林蚂蟥甚多需快速通行,甚至哪棵歪脖子树下的石块能帮着辨明方向……这些信息他都熟记于心,靠着这些“天然路标”,他从未在山林中迷失方向。

“有时候累到想放弃,心里嘀咕着‘下次说啥也不去了’,可真到了巡逻的日子,身体却比思绪先行动。”王世荣说,每次站到界桩前,指尖触碰到“中国”那两个红漆大字时,所有苦累都烟消云散了。风从山脊吹过的瞬间,胸口里像揣了团火,说不上是激动还是骄傲,只觉得守住这根桩,值!

“这条路不用做记号,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界桩。”王世荣说,“那些摔过的跤、受过的伤,是最珍贵的‘地图’。只要我还走得动,就一直守在这儿。”

界固国安

蹚过湍急溪流

九月的独龙江乡,雨一下就是好几天。乌云压得极低,像是要把山谷压垮,凌晨5时的巴坡村还浸在浓黑里,只有王松家的灶房透出暖黄的光。王松是巴坡界务组的骨干,跟王世荣搭档巡界十余年,此刻他的妻子罗金玲正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柴火——她要赶在丈夫出门前,把洋芋烤得外焦里糯。

“巡界一个来回近80公里,我想让他们在山里能吃上口热乎的。”罗金玲一边轻声念叨,一边用布把烤熟的洋芋包好,连同风油精、跌打水、包扎纱布一起塞进王松的背包。早晨7时,王松已整理好绑腿、戴上了巡界帽,背包沉甸甸的,足有80斤重。罗金玲并不多言,只是细心地将丈夫的胶鞋鞋带重新紧了紧,轻声叮嘱:“路上小心,溪水冰凉,别蹚得太深。”

 

走过摇摇晃晃的独木桥

巡界路上的泥泞没过脚踝,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。王世荣和王松走在最前面,手中的长棍不时探路,确认稳固了才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。“小心竹茬,划到肉里要化脓。”王松提醒着身后的年轻人,声音在雨雾里飘着。不仅如此,他们还要爬过齐腰深的草果地、蹚过冰冷的溪流、走过摇摇晃晃的独木桥、穿过密得能刮破衣服的竹林,更别说还有蚊虫、蚂蟥的叮咬以及毒蛇、野兽的侵袭。

2024年初秋的那次遭遇,王松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。那天他们按计划穿越一片密林,出发前王松特意提醒:“大家多留意,小心山里的‘邻居’。”傍晚到了露营点,刚卸下背包,一阵低沉的熊吼突然从林子里传来,紧接着,狼群的嚎叫又在不远处响起,声音近得仿佛就在百米外,却始终不见踪影。“当时脑子一片空白,心脏快要跳出来了。”王松说,他攥着砍刀的手全是汗,生怕野兽突然冲出来。

危急时刻,王松等人立即做出“禁声”的手势,随后迅速将准备好的柴火点燃。跳跃的火焰在夜色中形成一道屏障,慢慢地,熊吼和狼嚎越来越远,最后彻底消失了。“我们大气都不敢喘,眼睛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”王松说,直到确认野生动物彻底离开,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,后背的衣服早被冷汗浸湿了。

 

笑容闪耀林间

在长满青苔的山石上休息

“那次之后,年轻人才真正明白,巡界不仅需要耐心和毅力,更需要直面危险时的沉着勇敢。”王松笑着说,无论路途多艰险,每次到了界桩前,大家都会先掏出抹布把界桩上的泥渍擦干净,再用毛笔一笔一画地描红“中国”二字。亮得耀眼的红漆,像是把太阳的光芒都涂在了上面,在青山间格外醒目。

“界桩不是冰冷的石头,是有温度的伙伴。”王松轻轻抚摸着描红后的字迹,“守护好它,就是守护好身后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位亲人。”

薪火相传

为界桩描红

清晨的边界线上,晨霜还凝在界桩“中国”二字的凹槽里。24岁的王桂明把肩上的背篓紧了紧,竹篓里的防锈漆、毛刷和水壶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,这是他头一回以界务员身份巡界。低头看向脚下的胶鞋,鞋底防滑纹已被碎石磨得模糊。

小时候,王桂明总缠着长辈追问“山那边是什么”,这份对边界的好奇,让他在暑假主动跟着长辈去巡界。至今他仍记得那次“冒失的边界之行”:刚走几里地,脚踝就被山路磨出了血泡,每走一步钻心地疼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“路再难,我们不走,谁来守?”就是长辈的这句话,让他咬牙走完了全程。

背着大包在河边艰难行走

那时王桂明还年幼,只记得长辈们走在前面的背影,坚如山岳。后来听王世荣讲起2018年的那场险情,才真正懂了那份“稳”背后的重量。那年暴雨下了多日,王世荣一行人在溪边扎好帐篷,刚煮好腊肉,天就变了脸。原本能光着脚蹚过的小溪,半个钟头就涨成浑黄的洪水,一下子就把帐篷卷走,装米的布袋、刚炖好的腊肉也没了踪影。

“大家都没事,可接下来的日子太难了。”王桂明的声音低了些,像是在回忆亲历过的往事,“每天就靠几包压缩干粮填肚子,渴了就找路边‘泥汤子’抿着嘴滤掉泥沙再喝。可第二天早上,他们第一件事还是检查工具——国旗、红漆、毛刷、砍刀,一样都不能少。”

说到这儿,王桂明敬佩之情缓缓流露,脑海中浮现出那幅画面:雨停后,王世荣和同伴们蹲在界桩前,用衣角蘸着溪水擦泥渍,又四处捡来石块把松动的界桩基座填牢,最后用毛笔细细描红。“描完那一刻,界桩比太阳还红。”王世荣当时说的话,此刻在王桂明脑海里格外清晰。王桂明握紧了手里的毛刷,突然明白自己接过的不只是工具,更是长辈沉甸甸的责任。

 

王桂明手上的无声“勋章”

这份明白,在穿越“野牛谷”时变得更加真切。王世荣说这里因村民放牛而得名,王桂明却苦笑更正“该叫‘蚂蟥谷’”, 说着便指向路边草丛,十几条棕绿色蚂蟥曲身朝着路的方向,有动静就往人身上爬。“长辈那时哪有防护?蚂蟥叮腿上就扯,流血也不管。”王桂明低头看自己腿上刚被叮的伤口,突然不那么疼了:原来传承,就是把长辈吃过的苦,实实在在扛在肩上。

“长辈尚能动时,我们若不跟着踩山路、摸界桩,将来恐认不清路。”王桂明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边界线,语气里满是郑重:“我想攥紧长辈的接力棒,不光自己走,还要拉着村里年轻人跟着脚印认路,顺着界桩守家,同心协力建设好家乡、守护好边疆——这是长辈教我的,得传下去,不能断。”

 

在中缅39号界桩合影

看着王桂明认真描红“中国”二字的模样,王世荣没说话,只是把手里的红漆罐轻轻递了过去。阳光洒落,“中国” 二字鲜红夺目,山风仿佛在应和这份跨越岁月的承诺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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